La crème et la pâte 奶油與麵團 第十八章:表白

 

La crème et la pâte

奶油與麵團

 

第十八章:表白

 

    派對結束後,我還想和梓文多聚一會,對他說:「可以請我到你家聊聊嗎?」

    他想了一下說:「可以。」

    從未想像過他家是收拾得如此整齊清潔。甫踏入屋,發現生活起居一切都井然有序,一塵不染。與我家相比,真是判若雲泥:這裡一堆美容化妝品,那裡一堆未洗熨的衣服,都因為每天出門前花好長時間給自己打扮,再沒空打掃房間。

    不對,他家這樣整潔,肯定另有內情。

    「你請了女傭?」我問。

    「沒有。」

    「有女人和你同居?」

    「神經病﹗」

    「為何一個單身男人的家,可以這麼整潔?」

    「把家居收拾妥當,不是理所當然的嗎,否則怎能居住?你家不是這樣的嗎?」

    我沒答他,只自言自語說:「表面是野獸,原來內心真的可以是王子。」

    「你說什麼?」

    「沒有,沒有。」

    環顧客廳,發現一件似曾相識的電器。

    「這是唱機嗎?用來播黑膠唱片的那種?」

    「是。」

    想不到在這裡發現古董,但這倒配合梓文的形象。

    「還能播音樂嗎?」

    「能。」

    太不可思議了﹗

    「播首音樂給我聽聽。」

    「我的唱片不多,只有十多隻,你來選吧。」

    「好﹗」

    之後把他的那堆唱片逐隻翻看。

    「咦?這裡好像有隻法文唱片。」

    「是的,這邊是法文版本,歌名是Il y a si longtemps qu’on s’aime,但翻轉是英文版本,是Sorry。」

    「雙語的?有趣,就播這首歌吧。」

    歌聲響起…Il y a si longtemps qu'on s'aime  Que j'ai souvent du oublier  De te dire quelques je t'aime  Les soirs où tu les attendait …。

    「梓文,歌詞說什麼?」我半點也聽不懂。

    「這是首情歌,大意是說歌手和女友相戀得太久,竟然忘記了向她說『我愛你』,讓每晚在等這句話的女友傷心…。」

    聽到他這話我也百般感觸。「那後來呢?」

    「後來歌手發現女友突然離開了,於是不停的說sorry,懇求她留在自己身邊,又說要與她長相廝守,要與她結婚。這首歌的英文版本內容剛好相反,播給你聽。」

     同一首歌,同一個歌手唱出,卻是告訴女友愛情已經終結,要分手了。

    梓文見我若有所思,於是問:「怎樣?」

    「我不喜歡英文版,我只想聽法文的。」我平靜的回答。

    「法文的你聽得懂嗎?」他問。

    我沒有答話,心裡想:「心聲是不用聽語文的,你又懂嗎?」

    過了一會,我問梓文:「我學做蛋糕這麼笨拙,你後悔答應教我嗎?」

    「沒有。相反,我很感激你。」

    「為什麼?」

    「你剛來時,正是我情緒最低落的時候。想當初我從巴黎回來,懷着雄心壯志,希望憑着我的技術、才能,在這裡開創新天地,讓這裡的人可以嚐到高品味的蛋糕,於是我爸媽留給我的房子賣掉,加上之前多年工作儲存下來的錢全部掏出來,費盡心力籌辦蛋糕店。但現實是無情的,雖然用了最大的熱誠,但懂得欣賞的人竟然那麼少,每天做出來的蛋糕只能賣出一小部分,其餘都要丟掉,其實掉的是心血。

    結果,為開店辛苦掙來的錢花光了,我老師定下的第三守則『要守時』那麼簡單容易,那麼不費分文,我卻無法遵守,因為我每天必須勤奮再勤奮地工作,才能應付租金,才能支付成本費用。我精疲力盡,我不再有創意,我每天只能像機器一樣地重複相同的動作,生產還能賺錢的那少數幾款相同的蛋糕。我很迷失,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做蛋糕,我想放棄,把所有的蛋糕知識徹底忘掉,永遠不再踏足這個工作。」

    「梓文。」看到他這傷心痛苦的表情,我也很感難過,很想安慰他。

    「但就是在這個時候,你來了。開始時我以為你會跟其他說要學做蛋糕的人一樣,學到一點皮毛就去開店,毫不認真,但後來你的堅持,你的執著,你怎樣被我戲弄也不肯放棄的精神,日間工作這麼辛苦,下班後仍然這麼精神煥發地來做蛋糕,令我感到很慚愧,也深深打動了我,重新激發起我對做蛋糕的熱誠。過去這一年,因為要教你,我同時將以前跟老師學的技巧重新溫習一次,在這過程中得到新的體會,有了新的靈感,你讓我超越了過去的自己…。」

    「梓文,你不要把我說得這麼好,這麼偉大,其實我…。」餘下的話我真的不知怎樣說出來,因會太傷他的心。算了吧,就讓過去的成為過去,我們着眼於未來吧。

    「嘉蓮,其實你什麼?」

    「其實我…,其實我…。」不可以,不可以把真相告訴他。「其實我對你真的這麼重要嗎?」

    「是,每晚你一來到蛋糕店,我就感到很踏實,人生充滿意義。但若你不來,我會感到很空虛,很失落。」

    梓文的話令我很舒服,亦很陶醉,情不自禁地靠向他,面頰貼到他胸前。

    片刻之後,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,輕輕地撫摸。

    「梓文,今晚我不回家了,就在這裡過夜吧。」我膽怯地說。

    梓文沒有說話,繼續輕撫我肩膀。

    又過了片刻,他突然說:「嘉蓮,很夜了,我送你回家吧。」

    我大感意外,他怎麼啦,不喜歡我嗎?於是坐了起來,兩眼筆直地瞪着他。

    他也望着我,想了想後說:「真的很夜了,我送你回家。」說完就扶着我站來,給我穿上外套,然後挽着我手臂出門。

    我完全胡塗了,只能像個木偶般任由他擺佈,讓他送我回家,途中沒有半句話,到家門時連告別也沒有,就一片沈默地入屋。

    當大間關上,再看不到他時,那首法文歌的歌詞再次出現在我的腦海,眼淚則禁不住直湧而下。

留言

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

西式外賣店Prêt-à-manger怎樣讀?什麼意思?

Pain perdu - 真正的法蘭西多士,其實是這樣的...